姑瑤山(下卷) 第十三章-施展報復(1)

by 小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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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寂的宅邸,破舊不堪。白雪長期積累,鋪蓋在屋頂瓦楞,已是厚厚一層。看上去隨時有崩塌的可能。

西廂房前一顆枯樹,也被一坨坨的雪壓得不見形狀。幸是它早在初雪來臨之際,終結了生命。日後種種,再也無關。

重歡拖著虛弱身軀,來到曾經的四季桂下,呆看著被冬日無情掩蓋的殘酷。

如今她是甦醒了,雪亦不再下。可那些傷痛,怎麼就沒跟著化為烏有呢?

三日前,炎胤安全帶回靈體,把凡胎的火毒暫且壓制,並強化紫肌玉露的禁錮,她是知曉的。

沉睡期間,遊蕩地獄,直達無間(阿鼻),打算永世和無窮無盡的苦難相伴。忘卻了紫肌之力,是給眾生帶來希望的。而與之相融的她,根本成為不了誰的救贖,包括自己。擾亂陰間的秩序,困著姜鄴不放,這些,她也都是知曉的。

經歷過滅門之災,身為重家人重歡,固然對當今聖人的作為頗有怨言,但慶幸雙親和兄長仍陪伴身側,又有天山重門為後路,便有意隱世不出。

什麼火靈鳳眼,什麼軒轅國,那些就讓大師兄,池暮英去就行。他才是阿爺最得意的首席大弟子。由他和兄長帶領其他師兄弟姊妹幾個完成任務,是不可能有問題的。

且在那時的重歡本心意已決,日後負責孝敬為了保自己,毅然決然選擇犧牲一部分換得火靈鳳眼,而從此失去武功自保的阿孃,和剩一雙只能倚仗深厚功力撐著殘腿的阿爺。

可付出親情的背後,重家人並未思考,畢生追尋火靈鳳眼為使命的家族,為何選在許清琬懷重歡之時,橫空出世?再者,若當時重嚴和許清琬選擇獻祭滾燙的新生命交換,又會是何風景?

許是巧合,許是陰謀,許是註定。這一切的一切,全要由重歡自己,獨自揭開。

面臨親人接二連三離去,和反覆折磨心智的灰暗過往,都將成為最堅實的瘡疤,深深烙印其方寸之地。

「您醒了。」小安掛著欣慰笑意,站在重歡身後。

重歡轉過身,看著對方清秀,巴掌大的小臉,突然想起程青,微笑道:「妳是小安吧?」

小安聽聞,又驚又喜:「二娘知道奴?」

「嗯。」重歡走向小安,端詳一會兒:「我還知道妳是我母親身邊的人,也看得見鬼怪,對麼?」

「怎麼……二娘都知曉奴的…..奴從前在重府並不曾服侍過二娘,且在姜郎君回長安時,便由重夫人派往姜府作細,二娘是如何……?」小安從驚喜轉為些許恐懼。

一介奴僕,怎上得了二娘的心?

「這段期間我雖躺著,看似昏迷,聽覺卻是好的。」重歡突然歉疚道:「有日沒能好好控制自己,我現在在這兒和妳賠不是了。」她傾身彎腰。

「二娘使不得阿!使不得!」小安當即阻止:「二娘這是要折煞奴了!」

「小安!」

不久又一聲:「小安!」

「是龍易。」聽著後院傳來呼喊,小安聞聲望去:「二娘,我們一起過去吧。」

重歡微笑:「妳先過去,我再待會兒。」

「那奴先過去了。」小安沒有猶疑,低首退去。

「嗯。」重歡笑看小安轉身,收起上揚的嘴角,面無表情,唯有眼神裡閃現濃濃的憂傷。

舉止有度,應對得體。除了自身,不得過問主子下達的所有命令。不違抗,更不會叛主。能從滅門慘案逃脫,守著如廢墟的重府,從一而終的態度,可想而知。

重歡不得不佩服母親,許清琬教出來的人。各個忠誠無畏,臨危不亂。帶人的手段,她恐怕一輩子都望塵莫及。

靠近西廂房門,上頭的窗紙支離破碎。伸手觸碰不堪一擊的木門,便連同積塵和雪向後倒去,接著磅的一聲,揚起大片飛絮,往四處散開。

細小塵粒調皮入眼,重歡不以為意,任由刺疼感刺激雙目,踩過木門,進入室內。

房內龍邊為書案,中間為茶桌座椅,虎邊則為床榻。這裡頭一樣東西沒少,全被無孔不入的煙灰佔據。

記得她曾在這兒苦練女工,侍女程青當起女娘細心輔導,母親許清琬在身側諄諄教誨。

回首望去書案,是父親重嚴踩著穩健步伐,提著竹板,盯著八歲時的她寫字的身影。

再看去床榻,是她裹著絲衾,露出一顆頭,和兄長重齊皓抱怨各種不公不義的場景。似乎那時是為了替病餃子討公道,半夜溜出家門,跑去鄰居家裡扮鬼魅嚇人被當場擒獲。重嚴因此罰她一個月的禁閉自省。

湧入的回憶其實不怎麼令人愉快。可她懷念的,擁有的,恰恰就是這些!

一行熱淚帶走方才惹人的不適,從眼角滑過消瘦臉龐,還給了傷心地。

咯嘎碎裂聲細細傳出,重歡下意識抬首,數片屋瓦忽然鬆動落下,屋外這時又有腳步聲逼近。

趁此人尚未闖入,她輕巧向後一退,把掉下的瓦片拍去牆上。待人衝進來,早已碎得稀巴爛。

崔昱辰對其投射出一道犀利的眼光,感覺要把人給看穿。半刻,以為開口會是提審犯人的口吻,誰知竟問:「身體可還有異樣?」

重歡茫然:「我應該還要有何異樣?」

「前些時日妳走火入魔,險些傷了自己人。」崔昱辰。

「我知道。」重歡回答道:「我有和小安道歉過了。」

「嗯。」崔昱辰。

空氣陷入沉默,重歡偏頭:「你是不是有話要說?」

見崔昱辰神情複雜,也不回話,重歡又道:「刺史若沒有,我倒有幾個問題想問。」

「妳問。」崔昱辰。

「現今聽聞前皇后已逝,為何武氏還未被冊封?」重歡。

「聖人之事,某還未有資格過問。」崔昱辰停頓一陣,後道:「想是為感念王氏而故此。」

重歡頷首,再問:「當初重府一家逃逸,為何不見刺史全力追緝?」

「我沒有麼?」崔昱辰反問。

「刺史到處張貼佈告,派兵查探,倒全繞過一切可疑的行跡了。」重歡。

「唉呀,那可真是糟糕。」崔昱辰故意裝作懊惱道。

「你和我兄長交好,就沒和你提過重家的事?」重歡。

「從未。」崔昱辰。

「我母親呢?」重歡走向崔昱辰,緊盯對方雙眸,果然被她抓到一閃而逝的不對勁。

崔昱辰也知曉重歡在試探,態度倒坦蕩:「重夫人生前的確交代了幾句。只不過礙於身處要職,能做的有限。」

重歡微傾身,作禮:「崔刺史手下留情了。」

面對陰陽怪氣的行徑,崔昱辰首先按耐不住:「妳回來就是要問這些?」

「當然不是。」重歡。

「有些事情,有必要做個了斷。就像人要死,也要死得明明白白。」重歡笑得蒼白,笑得讓人心碎:「不然可太冤了。」


※卷二以全新面貌示眾,請看倌務必至卷一了解故事再過來唷!感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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